存款“黃牛”代搶暗涌

下調存款利率、“斷供”大額存單、叫停“手工補息”……一次又一次的調整之下，多數銀行中長期存款利率降至“2字頭”，“高息存款”已然絕跡。

一系列動作背后，是銀行“保衛”息差的必然行動，然而對那些習慣尋找高收益存款產品的儲戶而言，這樣的變化難以適應，有人為了存款利差，在不同城市間輾轉騰挪；有人化身“存款特種兵”，赴港關注外資銀行產品；也有一些人盯上了“黃牛”代搶服務，花錢搶購民營銀行大額存單。

“速度上車，3.65%大額存單”“搶不到不要錢”，北京商報記者調查發現，在一些“黃牛”推出的代搶生意中，最為火熱的當數武漢眾邦銀行(以下簡稱“眾邦銀行”)推出的產品，為了攬客，一些“黃牛”將存款產品搶購攻略打包兜售；也有一些“黃牛”給出口頭承諾，盜用銀行人身份，推出所謂的新戶“開白”活動，破壞金融秩序。

“黃牛”鼓動，“代搶”存款看似為儲戶謀得了福利，但像硬幣擁有AB面一樣，在這場速度游戲中，沒有絕對的安全島，背后亦暗藏風險。

“黃牛”牽線代搶大額存單

在存款市場，盛行了一股“黃牛”代搶風。最近幾個月，存款利率一直在下降，云熙(化名)意識到，手頭的錢放在銀行里幾乎沒有什么利息可言，不久前，她聽說有些銀行大額存單利能達到3.65%，但是，這些高息產品實在太搶手了，每次開放購買的時候都被秒殺，很難搶到。

在網上，她無意間看到了一些“黃牛”推出的代搶業務，他們聲稱能夠幫儲戶搶到這些高息大額存單，不過需要支付一定的手續費。“對方告訴我，他們有一套專業的搶購系統，成功率很高。”云熙回憶稱。

作為曾經的攬儲利器，大額存單一度受到銀行“追捧”，不過隨著存款利率的多輪下調，大額存單也進入下行通道，目前市場上主要銀行大額存單利率多在2%—2.5%區間，“一單難求”更是常態。

在此背景下，能尋到利率高達3.65%的產品，還不用自己動手，竟然有這樣的好事？北京商報記者展開了深入調查，在社交平臺上，“黃牛”代搶生意已成體系，他們將代搶攻略整理成文案、視頻，向儲戶兜售。

“出眾邦銀行3.65%大額存單搶購方法”“眾邦銀行3.65%大額存單，想要的找我”，無一例外，這些“黃牛”均提到了眾邦銀行推出的存款產品，不同“黃牛”之間提供的服務方式不同，有的只提供搶購攻略，需要儲戶自行操作，有的則提供代搶服務。

北京商報記者以儲戶身份購買了多位“黃牛”提供的服務，一位“黃牛”在售的搶購攻略價格為19.98元，他介紹稱，“現在利率比較高的就只有眾邦銀行，其他銀行利率很低，沒有優勢”。從他發來的搶購攻略中可以看到，儲戶需要開通眾邦銀行賬戶，在每天早晨8時左右不斷刷新存款專區，自行搶購5年期、利率為3.65%的大額存單產品。

8月13日，北京商報記者登錄眾邦銀行手機銀行App看到，該行5年期大額存單年利率顯示為3.65%，起存金額為20萬元，存入當日起息，按照“黃牛”提供的攻略，記者在早晨8時左右多次進行搶購，但產品始終處于售罄狀態。

一位“黃牛”解釋，“儲戶自己很難搶到，我們有專門的工具”。另一位“黃牛”提供的策略更為全面，除了自行搶購攻略外，他還為儲戶提供代搶服務，20萬元資金起存，代搶金額為180元，并保證百分百能搶到，隨著代搶生意的火熱，幾天后，這位“黃牛”將20萬元資金代搶大額存單的金額調高至200元。

在搶購方法上，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儲戶需要向“黃牛”提供銀行賬戶詳細信息，包括登錄密碼，由“黃牛”代為操作，雖然涉及到儲戶個人信息和資金安全問題，但考慮到存款利率持續下行趨勢以及市場上高利息產品的稀缺性，存款交流群中，有不少儲戶還是決定冒險一試。

北京尋真律師事務所律師王德悅指出，“黃牛”這種行為違反了銀行的公平交易原則，破壞了正常的金融秩序；可能涉及非法交易和洗錢活動，對金融安全構成威脅；黃牛通過不正當手段獲取存單，可能會導致客戶信息泄露，增加詐騙和身份盜竊的風險；這種行為還可能損害銀行的信譽，影響公眾對銀行系統的信任。

對“黃牛”這一行為，銀行也有所察覺。眾邦銀行相關負責人在接受北京商報記者采訪時表示，“近期，有個別用戶向我行反饋，我行發行的大額存單存在‘代搶’情況，對此我行高度重視，并從賬戶安全角度出發向我行部分客戶進行溫馨提示，勿將個人信息泄露給他人。同時，我行已經在制定通過技術手段防范‘代搶’的實現方式”。

空口承諾的高息補貼

與傳統銀行相比，民營銀行受限于“一行一店”業務模式，在攬儲層面存在較大難度，因此，為了吸引客戶，不得不付出更高的成本代價，提高存款利率。

將時間拉回至五年前，那是民營銀行攬儲狂飆的時代，彼時，民營銀行大多通過與互聯網渠道“聯姻”，合作推廣存款產品，由于購買門檻低、交易靈活，民營銀行的產品相比其他銀行更具有吸引力，受到眾多儲戶追捧。

但“好景”不長，監管認為，開展此類金融業務，屬“無照駕駛”的非法金融活動，應納入金融監管范圍。之后大范圍調整進行，失去一大攬儲“臂膀”的民營銀行開始調轉船頭，推出了加息券、點對點開“白名單”一系列“花式”操作，攬儲拉客。

如今，這樣的方式是否還存在？在調查大額存單代搶過程中，就有“黃牛”向北京商報記者推薦了眾邦銀行的新戶“開白”福利。

在開戶攻略中，一位“黃牛”介紹稱，新戶首先需要下載眾邦銀行App，第一步輸入手機號；第二步，輸入推薦碼；第三步存入存款，1000元起存，存5萬元額外獎勵100元，存5年利率最高可以達到4.05%。

如此高的存款利率在市場上難覓蹤影，為了調查其真實性，北京商報記者邀請儲戶阿飛(化名)進行了實測，按照“黃牛”發布的高利率開戶方法，儲戶成功注冊并完成了開戶，不過在存款產品列表中，并未查詢到利率高達4.05%的產品，該行手機銀行App展示的定期存款產品共有6種，其中兩款3個月整存整取存款產品利率分別為1.6%、1.5%，另外6個月、1年期、3年期、5年期整存整取存款產品利率則分別為1.8%、1.9%、2.4%、2.45%。隨即，儲戶將1000元新資金存入了5年期、利率顯示為2.45%的產品中，存入后也未顯示高息利率。

對此，“黃牛”解釋稱，存款到期后銀行會自動補息，最終補貼后的利率為4.05%，當北京商報記者對利率的真實性提出質疑時，這位“黃牛”暗示，其為銀行客戶經理，只要是填入邀請碼、按照步驟注冊的新客戶都可以得到高利率。

“黃牛”所言是否屬實？上述眾邦銀行相關負責人稱，以上說法均為個人行為，并不屬實，該行并未發行任何“高息補貼”的存款產品。一直以來該行個人存款業務均按照監管要求合規展業。該行各類存款產品定價均嚴格按照全國自律協會要求執行，營銷活動和客戶服務也符合監管要求合規展業，下一步將進一步提升用戶體驗。

難解的攬儲焦慮

2017年，在“九省通衢”之稱的武漢，誕生了湖北地區首家民營銀行——眾邦銀行，在存款界，眾邦銀行也一直被稱為隱藏“盲盒”最多的銀行。

以新手儲戶為例，在新客專區，眾邦銀行推出了一攬子活動，比如“邦新人大滿貫”活動，8月1日—31日，在活動期間完成任務且自在該行有資產起在達標區間內持續保有一定時間可獲得相應獎勵。比如滿30天，資金1000元≤X(1萬元可獲得1000邦豆或等值商品；X≥50萬元可獲得80000邦豆或等值商品。針對新儲戶，眾邦銀行還推出“7天通知存款”系列產品，5萬元起存利率為1.45%；定期存款3個月50元起存，年利率為1.6%。

除個人存款獎勵外，眾邦銀行也推出了全民薪愿官活動，第一步，成為薪愿官；第二步，將薪愿官專屬二維碼/活動分享給好友，好友完成任務可獲得獎勵。通過這樣的傳播方式進行拓展，可以很大程度上獲客納新，但也容易吸納來自異地的客戶。

對民營銀行能否異地展業，業內的說法一直較為模糊。北京商報記者此前從一位民營銀行內部人士處獲悉，只有微眾銀行、網商銀行、新網銀行、億聯銀行4家銀行獲得可以異地展業的互聯網資質。

但另一位民營銀行人士則反駁了這一說法，他稱，“并未有這樣的說法，民營銀行大部分都沒有網點，不適用一些條款規定”。

2021年1月，原銀保監會辦公廳、人民銀行辦公廳發布的《關于規范商業銀行通過互聯網開展個人存款業務有關事項的通知》提到，地方性法人商業銀行要堅守發展定位，確保通過互聯網開展的存款業務，立足于服務已設立機構所在區域的客戶。無實體經營網點，業務主要在線上開展，且符合原銀保監會規定條件的除外。

“監管的意圖是控制銀行異地展業的風險，對民營銀行來說，大部分業務主要服務于本地，但也不排除小部分業務在異地，比如一些企業客戶在異地有分公司，或者一些客戶購買存款的時候在本地，但因為工作變動后到了異地，這樣的情況也會發生。”另一家民營銀行人士說道。

在博通咨詢金融行業首席分析師王蓬博看來，異地展業雖然能夠短期內擴大規模，但對民營銀行而言，存在合規性風險和監管壓力，一旦銀行為了擴張而忽視風控，就有可能導致壞賬率升高。

亟待拓寬負債來源

也有民營銀行行長直言，因受品牌知名度較低、缺乏經營網點、互聯網存款監管趨嚴等因素影響，盡管當前市場利率整體呈下行態勢，但部分中小銀行尤其是民營銀行負債來源仍然較為單一，負債成本遠高于大型銀行和股份制銀行等其他類型銀行。

從2014年啟航至今，民營銀行走過了十年發展歷程，數量實現了從0到19的突破，因其業務的特殊性，民營銀行主要專注于零售業務領域，能夠有效擴大貸款利率和存款利率之間的差額。因此，在凈息差方面，民營銀行相較于其他類型的銀行具有顯著的優勢。

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公布的數據顯示，今年一季度，大型商業銀行凈息差為1.47%，股份制商業銀行為1.62%，城市商業銀行為1.45%，農村商業銀行為1.72%，而民營銀行的凈息差達到了4.32%。

對比來看，今年二季度，雖然民營銀行凈息差下降至4.21%，出現收窄壓力，但仍有顯著優勢。然而，即便凈息差水平表現亮眼，民營銀行仍需“居安思危”，做好成本控制，以減少資本成本并增強財務穩定性。

正如王德悅所言，民營銀行應加強內部管理，確保所有業務操作符合監管要求；提高透明度，明確告知客戶存款產品的真實特點、風險和收益，避免誤導性宣傳；加強對存款產品的監管，確保產品設計合理，避免設計過于復雜或風險過高的產品；應主動與監管機構保持溝通，及時報告市場動態和潛在風險，共同維護金融市場秩序。

“民營銀行要加強內控，提高內部風險意識，加強員工教育”，王蓬博進一步指出，改變員工KPI考核標準，避免以單一攬儲為唯一目標；建立完整的風險防范措施和機制，加強對風險防范和金融業務全流程管理。民營銀行因為其特殊的性質和運營模式，在負債來源方面往往面臨較大的挑戰。為了破解負債來源單一的問題，民營銀行可以采取多種措施，利用金融科技手段，設計更具吸引力的線上存款產品和服務；研究并使用其他融資工具，以豐富資本結構；積極與監管機構溝通，爭取更多的政策支持和靈活性。

新發展十年，機遇與挑戰如影隨形，在風雨兼程的路上，民營銀行更要心懷敬畏之心，既要仰望星空，也要腳踏實地時刻警惕暗礁險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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