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嫂魚羹”和“西湖醋魚”
說起西湖,就少不了西湖的魚,給人留下最精妙口感的恐怕就屬“宋嫂魚羹”和“西湖醋魚”了。
最早關于宋嫂魚羹的記載源于南宋。周密在《武林舊事》里說,北宋丟了東京之后,一干人等跑到臨安,東京人氏宋五嫂也追隨前來,開了家魚羹店。一日,太上皇趙構駕船前往,品嘗魚羹,感念其忠心追隨,惜老憐貧,賞賜金銀絹帛,宋嫂魚羹也因此名聲大噪。官員們紛紛捧場,魚羹店一時人聲鼎沸。
南宋錢塘人吳自牧在《夢粱錄》中專記臨安盛景,在他筆下,“向者杭城市肆名家有名者,如中瓦前皂兒水,雜貨場前甘豆湯、戈家蜜棗兒,官巷口光家羹,大瓦子水果子,壽慈宮前熟肉,錢塘門外宋五嫂魚羹,涌金門灌肺,中瓦前職家羊飯、彭家油靴,南瓦子宣家臺衣、張家元子,候潮門顧四笛,大瓦子邱家篳篥。”坐落在錢塘門外的宋五嫂魚羹,儼然是道名吃。
到了清代,袁枚在《隨園食單》的“醋摟魚”條目里,說“用活青魚切大塊,油灼之,加醬、醋、酒噴之,湯多為妙,俟熟起鍋。此物杭州西湖上五柳居最有名”,他又感嘆:“而今則醬臭而魚敗矣,甚矣!宋嫂魚羹,徒存虛名,《夢粱錄》不足信也。”顯然,子才先生開始把“西湖醋魚”和“宋嫂魚羹”混為一談了。
梁紹壬晚于袁枚,他在《兩般秋雨庵隨筆》中有一則《醋溜魚》,開頭也說,“西湖醋魚相傳是宋五嫂所遺制,近則工料簡瀒,直不見其佳處,然名留刀匕,四遠皆知”,感嘆西湖醋魚不復當年風光。
晚清的俞曲園先生對西湖醋魚依然情有獨鐘,吳大澂來訪,他專門買來醋魚招待,并在《曲園日記》中記道:“吳清卿河帥、彭岱霖觀察同來,留之小飲,買樓外樓溜醋魚佐酒。”這里,買醋魚的飯店換成了樓外樓。曲園后人俞平伯先生在《雙調望江南》中曰:“西湖憶,三憶酒邊鷗。樓上酒招堤上柳,柳絲風約水明樓,風緊柳花稠。魚羹美,佳話昔年留。潑醋烹鮮全帶冰,乳莼新翠不須油。芳指動纖柔。”他解釋說,“其(宋五嫂)魚羹遺制不傳,于今之醋魚有關系與否不得而知,但西湖魚羹之美,口碑流傳已千載矣。……醋魚要嫩,其實不烹亦不溜,是要活魚,用大鍋沸水燙熟,再澆上鹵汁的。魚是真活,不出于廚下。樓外樓在湖堤邊置一竹籠養魚,臨時采用,我曾見過。”
這一點可以得到梁實秋的印證。梁實秋先生是我傾慕的美食家,他在《雅舍談吃》里對西湖醋魚飽含深情:“宋五嫂的手藝,吾固不得而知,但是七十年前侍先君游杭,在樓外樓嘗到醋溜魚,仍驚嘆其鮮美,嗣后每過西湖輒登樓一膏饞吻。樓在湖邊,憑窗可見巨簍系小舟,簍中畜魚待烹,固不必舉網得魚。普通選用青魚,即草魚,魚長不過尺,重不逾半斤,宰割收拾過后沃以沸湯,熟即起鍋,勾芡調汁,澆在魚上,即可上桌。醋溜魚當然是汁里加醋,但不宜加多,可以加少些醬油,亦不能多加。汁不要多,也不要濃,更不要油,要清清淡淡,微微透明。上面可以略撒姜末,不可加蔥絲,更絕對不可加糖。如此方能保持現殺活魚之原味。”梁實秋先生不僅知味,對烹飪過程也頗有心得。
只是,俞平伯已分不清魚羹與醋魚的關系,梁實秋也把“西湖醋溜魚”歸為“宋五嫂的手藝”。不過,魚羹是把魚剔骨后放入沸水中勾芡食用,醋魚是把魚燙熟后澆糖醋汁,兩者做法顯然是大異其趣的。
新中國成立后,樓外樓的西湖醋魚依然名聲在外。后來者如邵燕祥,他在《詩酒今昔樓外樓》中說:“成年以后,每次來杭州,幾乎食必有魚,而第一次,我記得清楚,是上樓外樓吃的西湖醋魚。那是1954年,我在杭州住了一周左右。……我是奔著西湖醋魚來的,西湖有名,樓外樓的醋魚也有名。”
這“宋嫂魚羹”和“西湖醋魚”到底有什么關系,是否都出自宋五嫂的廚藝,沒人細辨了。歷史上,只是說宋五嫂做了魚羹,而沒有說她會做醋魚,二者共同的特點,可能是都有點酸酸的味道。不過,演繹到如今,人們覺得只要是西湖的魚,都與宋五嫂有關,這也算是一種甜蜜的誤會吧。
(作者:曹亞瑟)
責任編輯:孫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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